十万家烟火尽归此处楼台

  岩板烧  

关于龙的小事 01 ○头发丝儿(上)

润玉的袍子上沾着一根头发丝儿。

邝露在他身后定定地看着。犹豫着要不要轻轻将这根青丝——兴许我们可以叫它龙鬃——悄悄取下来。

天帝陛下正认真地看着奏表,捏着笔的手指上下无意识地摩挲,是看得十分仔细的表现。这副认真的神态千万年来未曾变过,就仿佛他仍手握星辰,悉心留意诸方星斗的位置,要一丝不苟地尽到神职。


而实际上,距他初登大宝,已过去了不多却也不少个年头。


邝露稍微探了探脑袋,瞄了一眼奏表。

是关于天兵调度的折子,陛下最近对此很是上心。邝露心中颔首。陛下初即位时,多事之秋导致天兵的更迭频繁,后经天魔大战,军力更是耗损得厉害,现在慢慢安稳下来,的确该好好整顿一下,也免得日后用兵不便……

她出神地想着,余光又注意到了那根头发丝儿。

这根发丝,也许,是今日清晨戴宝冠时梳落的,或者,是昨日夜里脱下锦袍时被丝线勾下的,啊,也可能是就寝时无意间压着了——邝露在润玉身后歪了歪脑袋。

而真龙陛下依旧无言地批阅着奏表。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姑娘正盯着自己的一根鬃毛看,并仔细思索着它存在在自己后背上的原因。


邝露已经习惯了,习惯跟在这个人背后,与他沉在这安静的空气里。一日复一年,他线条流畅的肩颈已成为邝露最为熟悉的部位,瘦削,却充满力量。是担着天界万民的龙之骨。

她时常这样盯着他的背影出神。在他批阅奏表时,在他会见各方首领时,在他饮茶时,在他抬头仰望漫天星斗时。

时时。

所以今日多了根头发丝儿,她多出神一会儿,也可以理解,对吧?

 

——为什么不把它拿下来?即便不细察旁人未尝能注意到,天帝陛下袍子上挂着根头发丝儿,是不是也有些……失了威仪?

——嗯,因为陛下现在很专心。不可打扰。

因为陛下正在奏折上写字,一碰字肯定会写歪呀。

因为陛下不喜欢在处理政务时被出声打扰。

因为陛下不喜欢旁人随意触碰自己

因为陛下不喜欢……。

……


因为……我不敢。

我不敢。我有些怕。


上元仙子扯出一个微笑,眼却依旧在这条龙的身上留连着,无法离去。


不过一臂之远,如隔天堑。

即使是如今的如今,旭凤二殿下的长子已经有自己这般高了。邝露仍无法清楚地知道,润玉是否已能放下那段遥远的痴恋。父亲曾无奈地说他是个痴情的种子。这千年万年的,怕是眼中再容不下别人。

在润玉从凡间回来的那一天,他鲜少地,跟自己讲起与锦觅的初识。那时候的锦觅以为自己是个葡萄果子,把润玉也看作寻常小仙,天真烂漫地赞美他的尾巴好看。

润玉看上去好像已经不太介怀,讲起这段往事,甚至还会笑。邝露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,也扯出一个仓促的微笑。


她的心中五味杂陈,一时为他的解脱欢喜,一时,又为自己的错过而心如刀绞。


她这颗小露珠也曾迷路彩虹桥,看见白衣的青年流泪,而潭水中的龙尾若隐若现,流光溢彩。

邝露很想知道他流泪的缘由,也很想仔细看看他漂亮的尾巴。但是又有些迟疑,素不相识,怕叨扰了人家。


当日那一刻的迟疑,都化为今日这一刻心头的怅然

而她不是没想过如果,如果自己能走上前去。如果自己能说尽心中所想,如果当初陛下人生中最初的那一缕阳光是自己给予的,是不是,他的温柔,他的深情——

结局会否不同。


而她却无法再想下去。

邝露清醒地明白,自己永远都无法成为锦觅。

 

她终究只是颗颤颤巍巍的小露珠。

 

 

邝露轻轻抬手,隔着空气,手掌张开,贴着他的后背。

 

摘下一根发丝有什么难。

难的是在他颤抖时无法抚上的手,是穿着漂亮衣裳给他看时他冷漠的眼,是此情此景,这颗惧怕他冷情的心。

 

邝露想收回手去,她打算放过这根头发,就好像无事发生。

 

 

 

“陛下,臣有要事……咦上元仙子,你在陛下身后举着手做什么呐?“”有人匆匆从殿门外冲进来。是新任的风神。

……这个欠管教的小子。

邝露被吓了一跳,还没收回的手直接僵在半空。

她有些头疼,这位新神官的言行举止真是风一般自由自在,真的该好好提醒一番,免得引起众神的议论。

而更让她头疼的。是润玉闻言慢慢转过头来,一双灿若星辰的眼在她的脸和手之间来回端详着,轻轻唤她的名字

 

“邝露?”

 

“呃,陛下,”

她被迫与他对视,短兵相接,她鬼使神差地开口

 

“我看到你背上沾着根头发丝儿。”

 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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